记此次赴川医疗卫生救援

福建省人民医院援川医疗队员 傅军

 

   5月12日，是一个与南丁格尔联系在一起的日子，而2008年5月12日却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联系在了一起。当天下午2点28分，在大地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以汶川为中心的周围一大片区域内，无数的房屋顷刻间崩塌，无数的生命瞬间消殒，大地移位，江河断流。突如其来的大灾难震惊了全国，震惊了全世界。

在汶川大地震后的头两天里，通过电视和报纸看到了无数惨烈的画面，那里面有倒塌的学校和医院，有被埋压在废墟下的人们，有无数受伤者的痛苦，有许多生命逝去的悲哀。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有什么，比美丽的家园毁于一旦更让人感到悲伤；有什么，比失去孩子的父母更无望；有什么比生命的花朵还未绽放就已凋零更让人感到痛惜。心里面总有一种感觉，是震撼。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感到有责任为灾区人民作出一份贡献；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我更感到有义务去帮助那些受难的人们。所以，当接到通知参加赴川医疗救援队时，我，没有丝毫的犹豫。

5月16日凌晨5点，我们福建省第一批赴川医疗救援队159人分乘5辆大巴，驶向长乐机场。一路上，晨曦微露，空气清新，还看到路边有行人向我们的车队鼓掌。在机场作短暂的停留后，我们一行经国宾通道登上飞机，经过2个多小时的飞行，终于飞抵成都双流机场。一下飞机，感觉成都的气候与福州差不多，只是天空雾蒙蒙的，跑道上飞机在不停地起降，机场里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其中有许多跟我们一样背着背包、提着行李的救援队员。不知道我们要被分派到哪里，是汶川、北川，还是都江堰？心里有一种临战前的紧张与激动。

按成都市紧急医疗救援中心的指派，我们福建省医疗救援队被分成13个小队，我和石树培等省属二队18人被分派到了成都市第二医院。这是一家有着100多年历史，700多张床位的三甲医院，也是成都市红十字医院。在门诊6楼会议室里，二位副院长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并简单介绍了医院的情况以及震后这几天医院的工作情况。正在介绍情况的时候，房子突然晃了起来，挂在屋顶的吊灯在大幅度地摇摆。一位副院长说：这是余震，昨天已经有5次了，这是今天的第2次，估计震中有6级左右。这时，我才深刻地意识到：我们，已经身处震区了。院领导接着介绍说：这几天主要收治的是一些骨折的患者，骨科已经由一个区扩大到三个区，全院医生已经在医院连续工作4天了。听到这里，大家都纷纷要求马上开始工作，投入到抗震救灾的工作中去。

我被分到了普外科，但发现那里并没有因地震受伤的患者，就主动要求去支援骨科。到那，即使是写一份病历，换一次药，帮忙做一台清创，包扎一名伤者，也是为灾区人民做了一点贡献。到了骨科病房，看到病房里、走廊上都躺满了患者，有的头上缠着绷带，有的肢体打着石膏，有的已做了截肢手术，有的脸上还充满稚气。看到这里，我的心再一次被深深地刺痛，守护生命是我们的职责，一定要为灾区人民多做点事情。晚上9点多，突然接到队里通知，立即召开紧急会议，重新安排工作。原来，为配合灾区的防病、防疫工作，要从省属一队、二队抽调部分人员，往都江堰参加灾后工作。我们这个队18个人刚刚建立起一些感情，又要被分开，但是，大家还是服从了医院的安排，留下骨科、麻醉科医生和手术室护士，其余8个人包括我，准备第二天开赴都江堰灾区。当晚，回住处收拾行李至凌晨12点多，睡觉前感觉又震了一次，但可能是太累了，没怎么在意。

5月17日，星期六，是个阴天。早晨6点，成都的天早已亮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与骨科的树培互祝平安道别后，登车前往都江堰市。一路上看到许多装满救灾物资的车辆，车上贴着“抗震救灾、众志成城”的标语，正在往都江堰疾驰。来到都江堰市，看到街道的旁边已经搭起了许多蓝色的帐篷，帐篷上还写着“民政救灾”和“中国红十字会”等字样。路边的居民住宅有的墙体明显开裂，有的窗户已经变形，有的朝街一面的墙体已掉落在路边，甚至还看到一座5层住宅楼顶一角有座凉亭，由于底座被震松，正斜倚在房顶上，随时都有落下的危险。这里曾是一座美丽的旅游城市，原本6月5日就要迎接奥运圣火的到来，可如今已面目全非。此前，通过电视知道都江堰市中医院病房大楼垮塌，一百多名医护人员和病人被埋其中，而距市区仅十余分钟车程的聚源镇中学也吞噬了数百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一时间，悲从心来，稚子何辜，黎民何辜，竟遭此大难，实在是天失公允，地绝其情。

在都江堰市疾病控制中心集中开会后，我被分到天马镇进行防病工作，主要工作内容是进村入户调查、记录村民受灾情况、死亡人数，死者和死亡禽畜的处理情况，并了解灾区饮用水及灾民健康情况，主要是一些呼吸道、消化道疾病和皮肤病的预防及治疗工作，并将了解到的情况汇总成表后上报都江堰市疾控中心。在疾控中心领取药品后，我与小组其他2人乘坐救护车，一路颠簸，来到了天马镇，我们到镇政府与工作人员进行了联系。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名叫何中连的镇人大主任，这是一个面庞清瘦的中年人，脸上写满了倦意，声音已经嘶哑，但双眼仍然坚定而有神。他介绍说：天马镇是一个有着13个自然村，约3万人口的小镇，年产值约1个亿，主要经济收入来源于种植的小麦、水稻、油菜籽、川芎等作物。这次地震给这里造成了较大的损失，主要是村民的房屋损毁严重，有的村98％的房屋已不能住人，连镇政府也迁到防震棚里办公。随后，何主任带着我们到各村卫生站进行走访。走进村里，正是小麦成熟的时候，看到田野里都是金黄色的一片，但是村里的房屋有的已经完全垮塌，成了废墟；有的墙体裂缝宽得可容纳一个儿童穿过；有的变形得就像刚刚学画的孩子画出来的一样，仿佛再来一次小的震动就会突然倒下。为了躲避余震，村里的道路和田地边已搭起了许多窝棚，窝棚里阴暗、闷热、潮湿，而且没有电。村民的饮用水都取自自家所打的钢管井，有的井水地震后已变得混浊，含有不少泥沙；有的井水已明显变味；有的虽然清亮，但丢入茶叶后立刻变成紫红色，象丢了高锰酸钾一样。由于震后刚刚第5天，一些饮用水消毒药品还未发放到位，矿泉水又十分紧张（有的村每户每天仅有一瓶饮用水），村民们迫不得已只能用这些水来煮饭做菜，有的村民因此出现了皮肤过敏、红疹等情况，有的甚至还发生了腹泻；再加上过度惊吓，而且数日来都在窝棚里吃住，白天热，晚上凉，还有蚊虫叮咬和下雨，所以感冒的患者骤然增多，有的村卫生站一天就有150多名患者就诊。而有的村卫生站，医生已经遇难，村民只能舍近求远，到几公里外的诊所看病。看到这些情况，我们的心情变得很沉重，灾区人民真是受苦了。我们感到肩负的责任同在废墟中抢救生还者和在无影灯下抢救生命一样重要。一定要把防病防疫工作做到位，不能让灾区再发生重大传染病，再给灾区的人民群众雪上加霜。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已是傍晚6点多了，我们将收集到的情况向疾控中心的同志作了汇报准备返回都江堰。由于天马镇与都江堰之间的公交车不通（地震时车队正在开会，大部分司机因房屋倒塌而遇难），我们在路边搭了一辆志愿者的车回到了都江堰。到达都江堰市疾控中心已经7点多了，天还很亮。我们这一队8个人找了一个空着的帐篷，把背包行李搬了进去，又找来一些装矿泉水的纸箱铺在地上当垫子，这就是我们的临时住处。可能是白天走得很辛苦，简单吃了些干粮后，大家9点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晚上10点半，由于预报都江堰地区晚上有大雨，成都二院专门派车，由院长亲自来将我们接回了成都的招待所。第二天早上我们返回都江堰，看到帐篷里昨晚铺在地上的纸皮和被子都已经湿了，这让大家都很感谢成都二院对我们这些外地救援医生的关心。

此后的十余天里，我们每天下到不同的村里，挨家挨户询问受灾情况，在田间地头仔细了解村民们的健康情况，向他们认真地宣讲卫生防疫方面的知识，并把了解到的情况每天上报疾控中心。十几天来，我们共走访了十三个自然村，近二千个家庭，处理各类患者数百名，发放药品逾万元。虽然不能象树培一样在手术室里抢救患者的生命；虽然每天都要往返于成都、都江堰、天马镇之间；虽然每天要顶着烈日在村里走上6、7个小时，十余公里路；虽然有时甚至要靠药物来缓解脚踝部劳损带来的疼痛；虽然还经常遇到明显的余震，但这些与灾区人民所受到的苦难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能为灾区人民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能为灾区的病患者解除一些痛苦，能把我们了解到的灾区情况如实的反映上去，避免更严重的疾病发生、流行，就是对我们心理上一种莫大的安慰，也算是为灾区、为灾区人民做出了一些微薄的贡献。

在这次救灾的过程中，还有许多事情让我不止一次的被感动。在5月16日出发时，医院张炜书记、杨鸿副院长等领导凌晨5点就赶到宾馆为我们送行，这是其他医院都没有的。我们到达四川后，卫生厅、医院以及科室领导立即对家属进行了慰问，这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更安心地为灾区人民服务。在灾区的时候，看到救灾人员顾不上自己家里，连续数日坚守在自己的岗位，即使熬红了双眼，嘶哑了声音；看到全国哀悼日那天半降的国旗、四处悲鸣的喇叭和人们哀痛的面容；看到每天在头顶上来回不停地飞行的直升机在运送着伤员和救灾物资；看到大批手腕上缠着黄色和绿色丝带的、操着不同口音的志愿者；看到朴实的村民即使自己有困难，也要把从门前经过的救灾人员拉进家里吃饭；看到的还有许多许多……在灾区的每一天，总是能被一些事情不断地打动。还是在灾区的时候，我们队员都曾收到过这样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大致是：卫生部急寻一名姓黄的广东医生，他一家十口人去九寨沟旅游，地震后其他九人均已遇难，而他却留下来做志愿者，帮助救助其他受难的群众。一下子失去9位亲人，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生命中难以承受之痛。很难想象，这位姓黄的医生需要承受多么大的压力，而又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做到这一点。是医生的职责？是对生命的尊重？还是作为一个人扶危济困、善良无私的本性使他做出如此壮举？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有一种感觉，是感动。

这次地震使四川遭了大灾，四川人民受了大难，但是灾后重建工作很快就展开了。不用说，震后第四天我们到达成都的时候，市区工作、生活秩序井然；不用说，震后第10天就看到都江堰市区已迅速建起了成片的简易房；也不用说，震后第12天农民们已开始忙着收割小麦，抢种水稻；更不用说，政府及民间的救灾款在短短的时间内已超过千亿元；仅仅是灾区人民的坚强与乐观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在天马镇金陵村巡回医疗时，我曾经问过一个正在地里收割麦子的村民家里受灾的情况，他说：房子都毁了。我又问：那今后怎么办？他笑着说：只要人没事，钱还可以挣，房子还可以再盖嘛。是的，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让人充满信心。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在现在的废墟上一定会再建立起一座座比从前更美丽、更生机勃勃的城市，人们一定会生活得比从前更富足、更幸福。在我每天往返于成都与都江堰之间的路上，总能看到这样一个广告牌，上面醒目地写着几个大字：“撼山易，撼川人难”。每次看到它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有一种感觉，是希望。

5.12大地震是一场大灾难，但是在大灾面前，全国人民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共同抗震救灾，谱写了一曲曲感人至深的赞歌，展现了中华民族百折不挠、自强不息，虽泰山崩于前而不退缩的顽强精神，也让人看到了一种凝聚力，一种希望。正如所说，任何困难除以十三亿，那么再大的困难也变得微不足道；任何的帮助乘以十三亿，那么再小的一片爱心也将变得无坚不摧。这里借用温家宝总理的一句话作为结束语：多难兴邦。这次大灾难必将成为大国崛起，中华民族复兴道路上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四川加油！中国加油！

                                                               傅军

                                                     08年6月于福州